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庄恕和季白进入了无限期冷战。
同桌吵架是件很尴尬的事，毕竟一天八节课坐在一起，一般来说，除非是什么深仇大恨，那条“三八线”不到两天就会消弭于无形。可是庄恕和季白一旦别扭起来，那是决绝堪比南北朝鲜，绝情堪比美国苏联。天天坐在一张书桌上也能做到目不斜视，出来进去楼道里遇见都能拿对方当空气，就连英语课上的口语练习，两人都是板着两张长脸，生生地把日常对话练习做成了二重诗朗诵。
如果说上课练习是困难关卡，那放学之后的球队训练简直就是地狱模式。英语对话可以当对方是复读机，但同场打球总不可能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。以往的球场上，庄队长和季副队长的配合是最为流畅的，无论是战术，跑位，传球，配合，都默契得像是左手跟右手打球。
然而，从冷战第一天起，两人的训练就开始失误不断。季白从后场蹿到前场上篮盖帽抢篮板，庄恕传球时没判断好对方的跑位，反手一扔差点砸在小队员的鼻子上。校队教练气得在场边驴一样地打转，训练还没结束就罚了两人三圈蛙跳。庄恕是队长，照例惩罚翻倍，季白梗着脖子，坚持也要翻倍跳六圈。转天，两人整整一天都乖乖坐在座位上，认真学习刻苦读书，一整天都只去了一趟厕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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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四天，把球队教练气得邪火攻心，牙龈肿成了水萝卜，天天坐在球场旁边抱着凉茶降火。季白脸上冷冰冰地犯倔，心里也很着急，毕竟球队是以集体荣誉和团队精神为先，他跟庄恕因私人感情不和导致训练失误，的确是有些过分了。
季白等在篮球场，等大家都回更衣室了，留下来看庄恕练定点投篮。平时投篮成绩拿A的庄队长，此时铁匠上身，哐哐哐地花式砸框。季白实在看不下去，冲上去抢下他的两个练习球，然后一手抱着一个站在篮板下瞪他：“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。”
庄恕安然地低头盯地板：“谈什么？”
”咱俩一个队长一个队副，我觉得，不管怎么闹都得有个责任意识。“
“你的意思是我不负责任？”
“今天练习赛你一个球都没传我！”
“你在外围，有比你更好的出手位置！”
“我他妈一直在外围！你不相信我的命中率？”
“昨天三分球练习，五十投你只中了十三个！”
“那是因为什么你自己清楚！”
“我不清楚！”
两人吵得声音很大，在空空荡荡的球场里拢音回荡。假装已经走了的一众队员们趴在更衣室的门缝后面，亲眼见证这小行星撞地球的惨烈一幕，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。
良久，季白低声开口：“庄恕，我希望你珍惜队长这个职务，和它带来的责任，我……”
“反正这个队长也是你让给我的。”庄恕忽然抬头，双手插进裤兜里，语气淡淡地道：“你要是想要，我现在还给你，反正你嘛……当个队长就是一句话的事。”
季白睚眦欲裂，圆眼中掠过浓烈的愤怒，惊讶，和悲哀。他沉默了三秒钟，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，狠狠地把手中的篮球向庄恕砸去。
庄恕站在原地，一动也没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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庄恕肿了半个肩膀。
篮球这东西，平时接起来那么轻易，但砸起人来还真特么疼……
就像人的言语一样吧。
庄恕躺在宿舍床上，有些黯然地把自己蜷在角落里。他知道他的话肯定狠狠地伤了季白的心，他会对他愤怒，对他失望，渐渐就会变得冷漠，然后他们的关系，就会逐渐淡出，连一丝水痕都不留。
这样才正常。
庄恕无声地叹了口气，手在枕头下摸索了一阵，摸出那个一直被他小心翼翼地保存着的，妈妈的工作证。他曾经痛恨那些达官显贵，痛恨那些高高在上的领导，所以在最开始，季白为他出头的时候，他只当那是官二代仗着家里的关系横行霸道。但后来，他越是了解季白，就越是觉得他是那么的干净纯粹，心如赤子。相反，总是以恶意揣度他人的自己，就显得那么卑劣。季白太好太好了，而自己，无论是家世，心胸还是品性，似乎都没有配得上他的地方——所以不如就这样，退一步海阔天空，两个人都能回到自己应当的人生轨迹。
就这么办吧。庄恕暗自在心里下了结论，抱着被子翻了个身。
然后，猝不及防地，就哭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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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六的早晨，赵寒在足球场上耍得正欢，被一道黑瘦的闪电嗖地一下就提溜走了。赵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啥，手里就多了瓶冰镇啤酒，黑瘦闪电捏着另一只啤酒罐子，靠在操场围墙边拗造型。赵寒长叹口气，一屁股坐在地上：“怎么啦猴急忙慌的？这次又要恁谁？”
季白不说话，咕噜咕噜地干了一罐啤酒，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赵寒虽然老实但是伶俐，眨巴着眼睛凑近他问：“呀，看你这表情……现在这也不是春天呀，我怎么看出来点儿生机勃勃的意思呢？”
季白翻着眼睛瞪他，随手把空了的啤酒罐喀拉捏扁扔进了他怀里。赵寒一把接住，笑得一脸猥琐：“我就说呢，咱三哥好歹也是条气血方刚的汉子，哪有这么多年守着个青梅竹马不谈恋爱的……来来来哥，你跟我说说呗，谁家姑娘？哪个班的？坐第几排？我帮你传纸条要不要？”
季白双手撑着头，十分后悔没带俩馒头堵着他的嘴。沉默了一阵，季三哥烦躁地揉了揉头毛，开始破罐破摔：“我实话跟你说吧，我觉着我有点喜欢庄恕。”
“嗨你看你多大点事儿我帮你跟她……诶等会儿！！谁？？？”赵寒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地上，蹭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：“哪，哪，哪个庄恕？”
“你他妈装什么蒜啊，全学校就一个叫庄恕的！”
“可，可，可你，你，你们不，不，不是……”
“不是什么！”季白皱着两条比鞋刷子还浓的眉，愁眉苦脸地撑着下巴颏坐在地上：“我知道我们都是男的，我也知道他那人迂了点傻了点矫情了点，可除此之外……也没什么毛病啊。”
“可，可是，你，你们……”赵寒费劲千辛万苦总算找回了自己的舌头，“你们……不是在打架吗？”
季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。
“好好好你别瞪我，我知道你们这个床头吵架床尾和……哎哟那你们这床真够大的还没滚到尾……”赵寒在原地转磨磨，念念有词地絮叨着：“那……你想让我帮你干嘛？”
季白幽幽地叹了口气：“我就想问你，以你的观察，你觉得他喜不喜欢我呀？”
赵寒的眼神往上飘了飘，正绞尽脑汁地组织答案就听季白又叹了口气：“喜欢我他干嘛老惹我呢？”
赵寒：？？？
“你说他是不是跟小女孩儿似的，想引起我的注意？可他又不是那样的人。那就是又犯矫情了，觉得生命美好得过分，所以才敢惹他三哥我。”季白摩拳擦掌，把指节掰得咔哒咔哒响，对自己思考出的答案很满意：“这次老子非得好好治治他这毛病，让他再胡思乱想！对，就这么定了！”
“所以……”赵寒一脸冷漠地靠在墙上，“你喊我来干嘛？”
季白站起来，淡定地拍拍裤子上的土：“没事儿~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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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优秀的人才意味着什么？意味着只要有了一个大的战略方针，他分分钟就能给你脑补出十几种战术方案。
比如赵寒。
自从知道了季白的心思，他就不遗余力地在两人之间奔来走去煽风点火。煽了几次他就发现这俩主儿真不是一般的别扭，比如你跟庄恕说“季白在操场上打篮球”，他肯定连指甲盖都不动一下；但如果你故意在庄恕旁边跟别人说“叶梓夕在操场上看着季白打篮球”，半分钟后某人的座位上就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了。
再比如说如果你跟季白说庄恕在图书馆三楼温书，他肯定连眼皮都不抬一脸冷漠一本正经地“哦”“关我什么事”“你去盯着点他”，但如果你说隔壁班的女孩子们在排着队问庄学霸数学题，某人一定会瞬间拍案而起，拎起书包，跑着就往图书馆去了。
赵寒不容易。赵寒心里苦。
摊上一个倔得像牛的发小不是错，但这个发小喜欢一个比他还倔一百倍的人……
赵四儿同学仰天长啸，发出呜嗷呜嗷的悲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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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快到期末，篮球赛和期末考试都迫在眉睫。这些年教育系统为了减负，要求全市中小学周六日和公众假期不得补课，因此，此时此刻到来的端午小长假就显得格外令人兴奋。离假期还有两天，全校就涌动着一股漫卷诗书喜欲狂的节日气氛。赵寒也惦记着端午节的安排，课间从楼上跑下来找季白商量，却看到季白不在，只有庄恕一个人在座位上。
赵寒眼珠子一转，大摇大摆地进了教室，坐在了季白的座位上。庄恕跟赵寒不算很熟，但关系不错，于是停下笔笑着跟他打招呼：“找你家三哥？”
赵寒也乐，一手撑在书桌上笑眯眯地看着庄恕：“是啊，想问三哥后天去哪儿。”
庄恕想起那天的两头鲍，忍着心里咕嘟咕嘟的酸泡泡，轻描淡写地问：“之前我听他说，他端午去叶梓夕家。”
“啊？！”赵寒心里一惊，被季白这不走寻常路的套路吓了一跳。去青梅竹马家过端午为啥要说给暗恋对象听？欲擒故纵？欲拒还迎？赵寒一面陷入沉思，一面艰难地挠了挠头发：“啊，那，那个……我，我之前怎么听三哥说，他端午想吃夏奶奶的粽子呢？我当时还说让他帮我带两个，哈，哈哈……”
庄恕想了片刻：“或许……计划赶不上变化吧。”
“哎呀，谁说不是呢。这个，叶梓夕那丫头吧，经常想一出是一出，但是没办法啊，季家和叶家是世交，惹大小姐不高兴的话三哥回家可要挨骂的。”赵寒添油加醋地吐着槽，就差声泪俱下了：“以前三哥也经常都跟我约好了，临时被她拉走，其实他最不喜欢去叶家装乖啦，但没办法，家里规矩严，啧，真是惨哪……”
庄恕垂下眼睫毛，心里的酸泡泡好像突然变甜了似的，腻得他脸上有些发烧。他顿了片刻，伸手拍拍赵寒肩膀：“没事，反正我离得近，我买了给你们带回来。”
“是吗那太好了谢谢你啊庄哥！”赵寒一蹦三尺高，强压着内心的激动，一边往门外跑一边还跟他挥手道谢：“我要两个蛋黄的那种啊麻烦了辛苦了谢谢啊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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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月初五。端阳节。
全城暴雨。
庄恕披着大一码的雨衣，蹬着单车，顶着风艰难地前行着。鲜肉蛋黄的粽子放在车筐里，用塑料袋包好却还是浸了水，庄恕索性脱了雨衣，把粽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起来，自己只戴一顶鸭舌帽，往季家大宅骑去。
端午节那天赵寒睡了个大懒觉，十一点钟起来才发现雨下得都快能划船了。赵寒坐在床上呆滞了三秒钟，突然嗷地一声冲到客厅给庄恕打电话。宿舍没人，他又把电话打到季白家。季白不在，他又赶紧翻叶家的电话号码。最后管家接起电话，请季白过来接时，这边赵寒都快急上房梁了：“三哥！庄恕找你去了吗？”
季白一愣：“找我？他找我干嘛？”
“我……我嘴欠，跟他说你想吃夏奶奶家的粽子，他说他买了带给你。他现在不在宿舍，是不是已经找你去了？”
季白脑子短路了几秒钟，窗外一道惨白的强光，轰隆隆地劈下道雷。季白看了看手表，咬牙切齿地低吼了一句：“回来再跟你算账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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雷鸣电闪，风雨如晦。庄恕骑着他的小破车，凄凄惨惨地顶着风冒着雨，在齐膝深的积水里前行。季白打电话回家，管家说没有人送东西来，那他人肯定就还在路上。他也顾不得什么驾照不驾照的，问叶家借了辆买菜车就一脚油门往家里开。城东胡同到他家就一条主干道，季白放慢了车速，沿着反方向一路边开边找，终于在离家三公里外的地方，看到了茫茫雨幕中，那个浑身湿透，奋力蹬车的影子。
季白顾不得掉头，直接把车停在路边，开开车门就冲进了雨里。庄恕被淋得眼睛眉毛都是水，根本看不清对面的人，差点撞到季白。季白不管三七二十一，直接拽住他的车把往边上一带，庄恕就从车上摔了下来。季白手疾眼快地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拎起来，顺势一脚把自行车彻底踹倒，冲他大吼了一声：“你他妈是不是有病！”
庄恕几乎被雨淋懵，被他这么一吼，一时傻愣愣地反应不过来。自行车倒在地上，车筐里的雨衣包着粽子骨碌一下滚出来，他下意识地蹲下身子捡起来，用胳膊擦了擦泥水递给季白：“给……给你的。”
季白下意识接过来，又气又心疼的，不知该哭还是该吼，庄恕吸了下鼻子，把自己已经湿透的帽子摘下来挡在季白头上：“你别淋病了，雨伞呢？”
季白眼圈通红地瞪着他，一手搂住他的脖子，狠狠地朝他唇上咬了一口。庄恕吃痛“哎哟”了一声，随即大脑一片空白：“季……季白？”
季白用手背抹了把鼻子，揪住他的脖领子大声地问：“我喜欢你，你喜欢我吗？”
庄恕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从一片白屏强制刷新成了蓝屏，最终黑屏。季白的眼圈越来越红，几乎把嘴唇咬出了血，庄恕大概过了五六秒才重启成功正常运行：“我喜欢……不是，我，我爱你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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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白带庄恕去开房。
开房的理由特别正直：两个人都湿透了，难道不该找个地方洗个热水澡吗？
庄恕想了三秒钟，弱弱地问了一句：“难道不该去洗浴中心？”
季白一脚刹车停在路边，气沉丹田地吼得整个车都在震：“洗完澡不需要睡个觉吗！！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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彼时酒店的监管还没有那么严，前台的人看着眼前的两个淋得湿透的大小伙子，也没多想，就开了个钟点房给他们。进了屋冷静下来，两人反而都有点羞涩，想起刚才的一幕更臊得脸颊通红，于是站在走廊里互相客气起来：“你先洗……”“不，你先洗吧……”
庄恕不自然地咳了一声，默默地推开了浴室的门：“那个……地方还挺大的……”
季白专心致志地盯着墙纸的花纹，准备欲拒还迎地接受那个即将到来的羞耻提议。
庄恕比他更羞涩：“我……我得顺便洗一下衣服，所以……还是你先吧？”
季白深呼吸，冷静了三秒钟，强压着把拳头挥到他鼻梁上的冲动，走进浴室“砰”地一声关上了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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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家注意遵守交通规则！未成年人不要开车！
也不要用篮球砸人！真的会受伤的！
啊，狗血得自己都不忍卒视，我的青春都经历了什么…………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