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少将的背影僵了一下：“青瓷有很多故事。”
赵启平毫不客气：“我有时间听。”
梁老爷子被噎得直翻白眼，气急败坏抄起手杖几乎戳上他的鼻子：“你小子这样说话很容易挨揍知道不！”
赵启平微微眯起眼睛，镇定地用两根手指拨开眼前的拐杖：“梁将军别生气嘛，我看您也没什么事儿要忙，您就……权当对下一代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啦。”
梁少将眼珠一转，手杖拄地，眉头皱起来：“你怎么知道是爱国主义，对于明家，你还知道什么？”
赵启平耸肩：“我什么都不知道，那个年代，什么信息都没给我们留下。我唯一的线索，就是青瓷曾毕业于前苏联的伏龙芝通讯科技联络学校，那地方可不是想去就能去的。”
梁少将挑挑眉毛：“你连伏龙芝都查到了，看来，你也不简单哪。”
“无聊时看过几本闲书罢了。”赵启平拈起小茶碗喝了一口，道：“其实我很好奇，他们如果真的是爱人，那个人怎么舍得把青瓷送到苏联去？算来，那时青瓷应该都不到二十岁。”
梁老爷子努了下嘴，摇摇头道：“不是他送青瓷去的。他们是不同时期，通过不同渠道加入的地下党，互相瞒着，直到……已经在军统内部潜伏下来的他，在执行任务时发现，来跟地下党接头的是自己的亲弟弟。”
赵启平笑了一下：“快气疯了吧。”
“来不及气疯，因为抓捕地下党的行动，是他跟他的同伴共同完成的……那个同伴性格古怪，绰号疯子，他只有两个选择，保护青瓷，杀掉疯子，自己暴露，或是……”
“或是牺牲青瓷，换取信任。”赵启平用拇指轻轻刮着唇边，沉吟道：“他选了第二种。”
“他别无选择。除了青瓷，明家在上海还有产业，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。”老爷子不紧不慢地摩挲着手杖上木刻的龙头，缓缓道：“但所幸，当时青瓷的上级先走了出去，被打死了，他们演了一出苦肉计，最后把枪交给了疯子……或许他们演得实在逼真，又或许疯子还有什么别的打算，总之那个疯子当时虽然起疑，但还是放走了青瓷。”
赵启平想了一阵，点点头道：“没错，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时候，杀人是不智之举……留着青瓷，反而是拿捏他的一根软肋。”
“转天，青瓷就启程去了苏联……当晚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，青瓷只跟我说……大哥把他狠狠打了一顿，其他的没有细说。”
赵启平闭着眼睛揉太阳穴：“我就知道……”
“男人的保护欲是种神奇的东西。”梁少将踱了几步，木杖在地板上笃出沉重的闷响，“一个窝里的两只雄性生物，要么就是父子关系，一方对另一方的保护和控制——要么就是仇敌。所以当年长的雄性发现他已经无法保护年轻的那只的时候，他会恐慌，他会气急败坏，他甚至会认为，这是一种潜在的挑衅。”
赵启平想起自己家的那只雄性动物，头更疼了：“一点儿没错……”
梁少将看着头疼的小医生，忽然咧嘴乐了出来。赵启平撑着脑袋瞪他：“我昨晚没睡好而已！我没事！”
“你知道我最喜欢看什么吗？”梁少将坐在他对面，嘿嘿笑着伸出根手指头：“一，有钱人破产；二，聪明人，为情所困。”
“那我应该介绍魏兄给你认识，一个聪明却破过产还为情所困的有钱人。”赵启平闷闷地吐了句槽，沉默一阵问：“那他们平时怎么相处呢……一个窝里的两个强悍雄性，就算是环境特殊……也会有矛盾吧。”
梁少将乐了，舒展了双腿道：“如果你的饭碗钱包电台人手都在别人手里，你敢轻易跟他吵架吗？实际情况是，名义上的一家之主，连发个牢骚都要看青瓷的脸色——青瓷敲敲门，某人抖三抖，能吵起来什么架！”
赵启平听得眼都直了，默默卧槽了一声：“御夫有方……”
“不过青瓷的脾气好得不得了，真正欺负人的就是那个胖子！”梁少将的小胡子倔强地翘着，有些愤愤道：“老是爱训人，成天对我板着脸，也就青瓷能受得了他！”
赵启平看他咬牙切齿的样子，不禁默默地啃着指甲：“Oedipus complex……”
声音虽小，老爷子却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，并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脑袋：“你才俄狄浦斯！”
“我没爸没妈，拿啥恋母弑父？”赵启平好整以暇地眨眨眼睛，翘着二郎腿喃喃道：“我这辈子只有一个人疼……所以恋的也是他，杀的也是他……”
老爷子的眼睛又眯起来，仔细看着小医生的脸。这样的神情仿佛很熟悉，自卑又自傲，脆弱又坚强，“你还真的有点像……青瓷。”
赵启平半阖了眼，有些恹恹道：“我没有他幸运……我遇上的人虽然也很优秀，但是……但是这个混蛋他……”
他抿着唇沉默了一阵，慢慢睁开眼睛，身子前倾，神情殷切看着梁老爷子：“梁将军，我想拜托您件事儿。”
老爷子皱眉不满道：“你就空口白牙的求人办事？一点诚意也没有！”
赵启平眼球转了转，耸了下肩：“这个……您看我，身无长物，也没多少存款，在上海连套房子都没有，也实在没什么可孝敬您的……我这个专业吧，您现在也不太用得着……我要是先把您骨头打折再帮您接上好像也不太厚道……要不我给您揉揉腰？或者您颈椎怎么样？”
“行行行行……”梁少将拍开他就要伸过来的爪子，把他扔回椅子里道：“你先说是什么事儿！”
赵启平看着他，眼睛圆溜溜的：“我就是想让您帮着看一下，他……爱不爱我。”
梁老爷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，用看金丝猴的眼神看他：“我收回刚才的话。”
赵启平自然知道他指的是那句话，不禁扁了扁嘴道：“我不是患得患失的人，我就是……”他踌躇了一阵，挠挠后脑勺道：“我这辈子没被人甩过，第一次，不太习惯，不知道该怎么办……虽然知道不可能，可自己越是坚定，心里就越是怕……一切都是一厢情愿。所以我需要权威的第三方意见。”
梁老爷子要死不活地干笑两声，翻了翻眼睛道：“再权威的第三方意见都无法改变你的潜在的主观意愿，比起拜托我，我更建议你采用个经济实惠绝对权威的方法。”
赵启平好奇抬头：“什么办法？”
“扔钢镚。一块钱的最准。”
凌远看着坐在办公桌前的李睿，脑袋和胃一块儿，拉锯似的疼。李主任滔滔不绝地表示，原料药的事他数次劝阻还是无能为力，并劝凌远也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毕竟“患者家属们已经够困难了”。
凌远浑身没力气，说不了太多话，连打断他滔滔不绝的力气都没有。终于等到面前的声音暂时停下，凌远抬眼，深吸一口气道：“小睿，你还是没有搞清楚，我所在意的重点，和期望达到的效果。我在乎的并不是患者家属为什么要进行这种活动，也不是我国的法律和他们的需求有什么冲突，我所在意的只是，我们医院是否会因此被追责。”凌院长沉了口气，闭上眼睛摆摆手道：“你联系下公安机关，反应一下原料药的情况，让他们来调查一下，备个案。最后不管查没查到，我们医院出一个，坚决反自配药行为及流通的公告，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。”
李睿愣了一阵，皱了下眉头看着凌远道：“我马上办，但是……你怎么了？”
凌远手撑着额头，眉头痛苦地纠在一起：“没事，头疼……你去忙吧。”
“你什么时候又添了这个毛病……”李睿不无担心地起身，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：“这么烫？你发烧了？”
“感冒伤风而已，我吃过药了。”凌远摆摆手，重重喘了几口气道：“年底了，你注意把手头的事结一结，可能……近期有些项目，还要你接手。”
李睿有点疑惑地皱了下眉，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。凌远抬眼示意了一下，李睿点点头起身去开门，正看到赵启平在门外。
李睿觉得今天的赵主任笑容有点瘆人，于是只是点了点头：“赵主任。”
赵启平微笑一下算回答，闪身让李主任出了门。李睿下意识地往外走，都快走到电梯口了才突然想起来——诶我好像还没跟院长汇报完工作吧……
凌远双肘撑在桌上，两手绞在一起，垂着眼睛：“来了。”
赵启平双手揣在白大褂里，衣服短，胳膊长，他曲着手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：“院长，我是来辞职的。”
凌远盯着桌面，机械地眨了眨眼：“哦。”
赵启平微笑，语气轻快道：“我手头上进行了一半的工作已经写成报告了，一个月的提前通知期内我会尽量把事办完的，你也可以在这个月里物色接手的人……智能系统具体的可以问小陈，我把……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凌远打断他的话，声音微微发颤，“我还有事，你说的我都明白了……你回去吧。”
赵启平扬扬眉毛：“嗯……我还有件事要麻烦院长，我要找新工作，需要我现任工作领导的推荐信，这个……”
凌远沉默了一阵，打开手边的抽屉，抽出一个文件夹：“中英文的reference letter我都写好了，签了字，你扫描一下就可以了……我还帮你整理了美国的几家医院的名单，这些医院的院长，都……我或多或少的……接触过……”凌远半掩着嘴咳嗽了一阵，哑着声音道：“你……不管在国内也好，去美国也好，照顾好自己……你喜欢的话，再玩两年也没关系，但再过两年，最好还是找个能照顾你的人……”
赵启平把牙咬得嘎吱嘎吱响，他咽了口唾沫，勉强挑起嘴角维持微笑：“谢谢院长关怀，我要是找到下家了，一定请您来把把关。”
凌远低着头，声音和嘴唇都在抖：“启平……”
“您不是还有事吗。”小赵医生往后退了一步，微微欠身道：“我先走了，凌院长接着忙吧。”
凌远在门关上的瞬间就剧烈地咳嗽起来，血液涌上来，在天灵盖下乱窜。凌院长眼前有片刻的晕黑，伏在办公桌上粗喘，狼狈得像一条奄奄一息又被痛打一顿的饿狼。
凌远缓了一分钟才慢慢从桌上爬起来，抓起桌边的杯子——空的没有水。他愣了一下，忽然心底的某种东西再也压制不住似的，焦黑恶臭的沥青从岩浆口喷薄而出，凌远扬手，把那个杯子狠狠砸向办公室的地板，赵启平刚刚站过的地方。
======下集预告======
苗苗幼小的心灵与大头男人们的新仇旧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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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当爹又当妈的院座，他就是喜欢自我牺牲然后自觉伟大的那种人……
可怜的明公馆食物链底端的某雄性生物，只能欺负小萌萌，心疼明长官三秒钟=_=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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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文目录走tag：两个医生的同居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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